1922年初冬的一天,华北平原上寒风凛冽,出奇的冷。河北满城县(今保定市竞秀区)江城乡郄庄村,“哇……。”一声婴儿的啼哭唤醒了田家院落。“是男娃。”在接生婆满脸惊喜的报信声中,田文生来到世间。在屋外期待已久的父亲,听到这个消息,眼里透出的欣喜神色,似早晨射入室内的第一缕阳光,亮得让人睁不开眼。
田文生自小聪明懂事,父母早早把他送进学堂。他在学校读书时,尊师爱友,勤奋好学,眼光开阔不瘀滞,善于接受新事物,深受老师和同学喜爱。1937年“卢沟桥事变”后,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发动全面侵略,华北大部分陷入敌手,中华民族面临严重危机。作为热血青年,他目睹祖国前途的危亡,不愿当亡国奴,跟同学们一道走村串户向群众宣传抗日,写抗日标语,到街头高唱《游击队歌》《大刀进行曲》《松花江上》等救亡歌曲。不久便成为满城县内著名的抗日宣传积极分子。虽然遵照父亲之命、媒妁之言,与北祁村农家之女结婚成家,夫妻感情蜜里调油。但国难当头,毅然弃笔别妻,投身革命。时任中共满城县委书记石金魁,对其非常器重。1938年经县委讨论通过,任满城县“青年抗日救国会”主任,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成为抗日骨干,化名王哲光。
王哲光办事胆大心细,有勇有谋。多次出色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。1940年夏,满城县抗日烽火越烧越旺,仅郄庄村参加抗日的家庭达百分之二十,这引起日伪政权极大的恐慌。为阻止抗日,日本侵略者对全村实行连保制,将五户编成一片,指定一名保长。晚上轮流打更,一旦发现抗日人员回村进家,必须立即送到日本宪兵队,否则其他四户人家也要受罚。当地群众对这种野蛮行径恨之入骨。就连伪保长们也阳奉阴违,拖着不办,几个月过去了,一个抗日人员也没抓到。这时混进县大队的投机分子戴某经不住考验,叛变投敌。摇身一变,当上日伪满城县特务队长,他以抓捕八路军妇救会为名,强抢民女为妻。同时抓捕郄庄村戴老雅、田老志等十八家抗属,关进县城冰冷的牢房内。敌人对他们施以灌辣椒水、坐老虎凳、压杠子等非人的酷刑。逼迫讲出八路军的下落,他们始终坚强不屈,没有泄露半点机密。
从抗日大局出发,县委决心营救这十八家抗属,并把任务交给王哲光。王哲光绞尽脑汁,突然想起保定火车站做事、会讲日本话、思想进步的大表哥。大表哥一向机智勇敢,曾穿着用重金由日本人手里买来的少佐军装,为姥姥家追回被伪军抢走的两匹骡子。王哲光急匆匆赶到保定找到表哥,亮明来意,表哥慷慨应允。他带着郄庄村几个保长,到县城跟日军中队长面对面进行交涉。表哥告诉日军中队长,自己是当地人,现在保定火车站就职,非常熟悉本地情况,他与保长都可作证,这些被抓的抗属们的家人确没回过家,如有半句假话,甘愿与抗属同罪。接着,大表哥用日语提醒这个中队长:“戴某之所以抓这么多人,纯粹是为邀功请赏捞外快。戴某还以抓捕八路军妇救会之名,霸占民女为妻。这种人既可背叛八路军,亦可背叛皇军,他的话不可全信。”就这样,这个日本中队长听从了大表哥的劝告,让保长们领回被抓的十八家抗属。
他还用调虎离山计,解民于日寇机枪之下。1941年深秋的一个早晨,天刚蒙蒙亮,薄雾还挂在树梢上。王哲光在村开展工作,突然遭鬼子包围。他灵机一动,躲藏到农户家的牲畜棚内,随后钻进草垛中。这时鬼子将村民也接二连三驱赶到这儿,让他们跪在院内,检举八路军动向,并架起一挺机枪,威胁道:“谁不说枪毙谁。”这时,藏匿草垛里的王哲光猛然打开后窗,一跃而出,边鸣枪边高喊:“八路来了。”鬼子听见枪响,忙丢下百姓,匆忙集合起队伍,追赶打枪的人去了。院里百姓抓紧时机,迅速隐蔽到安全地带。
1942年6月根据工作需要,王哲光调入平北龙赤联合县,任县工委秘书兼二区区委书记。他知识渊博,举止文雅,能双手提笔写字,冬天穿件白茬皮袄,外面补个大兜,里面放着笔和纸,他边说话一只手在里面边写字,写出的字工工整整,丝毫不差。期间仅探过一次家,在家待了三天,便与妻子、女儿匆匆道别。他主要活动在后城、样田一带。为开展抗日工作、了解敌情,有时一天要换好几个地方,常常忍饥挨饿,吃上顿没下顿。可他不怕吃苦受累,工作扎实,平易近人,群众基础牢固,口碑很好。
1943年3月的一个早晨,他从后城镇按门沟村出发,经罗家堡村,到大甘家沟办事,在村民陈院家吃过早饭后,他觉得眼下敌情越来越复杂,敌人变得十分猖狂,前几天,龙赤联合县十区区长韩俊儒,在辛墩被敌包围,开枪自尽。龙崇赤联合县二区区长丁英在东栅子一带活动,被敌人打死在三道沟梁上。他觉得有必要根据自己对敌情的研判,向龙赤联合县写一份当前敌情分析报告,以便上级出台新的政策,尽快打开当前不利局面。他趴在炕桌上,铺开纸张,刚刚开了个头。忽然,村里人匆匆来报:“北面山梁下来五个头戴白草帽,身穿黑衣服,牵头儿毛驴的人,驴背上驮着布袋子。形迹很是可疑,快出去躲躲吧。”他头也没抬,坦然自若的说:“没事,你们拦住问问是干啥的?”
原来,这五个人领头的不是别人,而是当地特务头子蒋振山(二区罗家堡人,原是地痞无赖,抗战时投靠日伪),前几日他大兄哥(八区尹家沟村人,区委队干部)与他喝酒时,无意之中偷偷向他透漏,王哲光今天要来大甘家沟办事。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为此,他特意起了个早儿,专程从赤城出发,为掩人耳目,对外假说自己是专门来给表妹提亲。他有个表妹,是这里人,年方二八,长得有点姿色,他早就想把她许配给日伪政权里的一个头头做小妾,自己借此捞点好处。他先来到八区管辖的范家沟村,找到村里李白话(绰号)一路随行,此时,刚刚翻过山梁。
工夫不大,敌人迅速的蹿到跟前,有三人顺着山坡地势,抢先上房占领制高点,另外两个把毛驴栓到门口的木桩子上,手里握着短枪,恶狼般扑进院子,王哲光顿时如梦方醒,意识到来者不善,急忙摸出手枪,“砰”的一声,向敌人开枪射击,匆忙之中,子弹偏了,打在门框上,来人一个箭步闯进屋,王哲光随手甩出一颗手榴弹,也是该出事,手榴弹没响,敌人立即冲上来死死抓住他,几个人推推搡搡把他带到院子里,搬出口铡刀,不由分说把他的头颅死死按到铡刀上,蒋振山手起刀落,烈士的鲜血立刻染红了整个院子,然后,蒋振山把王哲光的头颅割下来。当他得知表妹去台家湾姥姥家里,就立刻打道回府,带着王的头颅回赤城邀功请赏去了。王哲光的头颅,被悬挂到样田城头旗杆上示众三天,之后头颅不知去向。王哲光牺牲时年仅21岁。
青山有幸埋忠骨。王哲光牺牲后,村里人悲痛欲绝,大人孩子哭成一片,人们凑钱买棺材厚葬了他。他死时没了头,村里人就用糕面捏了个头,把他埋在距离村里一里地外山清水秀的小东沟梁上。人们为了怀念王哲光,把这道山梁改为王哲光梁头,一直沿用至今。
赤城解放后,土改时,蒋振山自知自己罪孽深重,难逃法网,就在一个漆黑的夜里私自出逃,当逃到尚家堡沟时,忽然意识到四面黑魆魆的,到处是连绵起伏的大山,自己咋走也走不出去。只好连夜折回老家罗家堡村,没几天,就被后城区抓起来,区委书记周万贵下令,暂时关押到村子里,由当地民兵看管,待审讯后再执行枪决。有天晚上,蒋振山趁看管松懈,就用事先预备好的剃头刀子割断脖颈自杀了,他死后,村里人拖着两条腿,把他拉到村子外面的干河湾,人们又用石头把他砸个体无完肤,变成一堆肉酱。
2012年7月9日,王哲光烈士遗骨被迁入松柏掩映,庄严肃穆的县烈士陵园内,遗骨装棺时,工作人员专门请人用白萝卜刻了个人头。从当年埋葬情况看,柳木棺材板厚达3.5寸,他身穿带塑料扣子的衬衣,脚穿橡胶鞋,腰系牛皮裤带,丧葬规格在当时是最高的。
由于当年田文生来龙赤联合县工作不久就壮烈牺牲了,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,文字资料更是寥寥无几。根据《中国共产党赤城县历史》记载:“1943年夏,龙赤联合县二区区委书记王哲光,在罗家堡村干(甘)家沟遭敌包围,壮烈牺牲。”他的墓碑碑文被误刻为“王哲光,外籍人,籍贯不详,1920年生……。”以致他的家属多年来都未能找到他的坟墓。
2015年10月,烈士家属上网查阅赤城县官网《走进赤城》,找到民政部门发布的“散葬烈士遗骨迁入陵园”资料后,才看到烈士纪念碑上“王哲光”这个名字,经与赤城县民政部门反复核实,证实了埋骨赤城的王哲光烈士就是田文生。于是,烈士的弟弟田文怀、烈士女儿田树英等一行风尘仆仆来到烈士陵园,按照传统习俗,把鲜花及水果、糕点等祭品,恭恭敬敬摆放到“王哲光”墓前。尽情挥洒思念之情,细说当今幸福生活,以告慰烈士在天之灵,从而完成了祭奠烈士的心愿。之后,县烈士陵园重修烈士墓碑,又把碑文改刻成了“田文生烈士之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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